“你寄吧谁？”
隆道尔·波顿非常确定，这绝对是能把自己一整天的好心情都破坏到姥姥家那边去的传世金句。
若是放在平日，这位图鲁姆克中城区赫赫有名（自称）的大商人定不会带着保镖自降身价地来到这间开设在下城区，到处都是醉汉与乞丐的小酒馆里头跟人见面。原本对方的这种要求就已经让他极其地不爽，现在这开门见山的第一句又干碎了他所有的说辞。
隆道尔看向脏兮兮的圆桌对面的年轻人：约莫十八九岁，一头棕色卷发，身着带轻装甲板的皮甲，两把匕首挂在腰间，面无表情的脸上还带一丝懵懂与迷茫。就是这样的家伙一夜之间杀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全家，顺手还烧了房子和里头的证据。
“珀伊特先生。”隆道尔揉了揉太阳穴，告诉自己至少再给这小子一个机会。“我是您的委托人。”
是的，就算是下城区的老鼠，也应该知道要给主子适当的尊重——不，倒不如说对方如果是下城区出身那肯定要比别人更懂这个道理.....
“所以是要给我额外的报酬？”
.......但这个蠢货是怎么回事呢？
隆道尔自认为自己对于这种只能靠出其不意的阴招发迹的杀手已经足够仁慈，可对方未免太不识抬举了些。
“我非常赞赏您在此工作上的专业性以及良好的保密性，只——”
“这是废话。”
咔哒。
隆道尔听到了自己理智崩裂的声音。
他最近几天的运气真的很差，差到一个小杀手的无礼就能让他从商多年的谨慎全都蒸发的程度：先是这脏活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逼得他主动联系这个蠢材料理后事，然后他又发现领主本人有了吞并那个被杀的对家财产的意愿搞得他撒出去的钱做了别人嫁衣，再然后是因为一个工人偷懒少做了一道工结果一批货全都只能当做次品拦在仓库里，以及现在这三番五次的不识抬举。最后一项绝对不是最重的那根稻草，但是是最恰到好处的让他发怒的那根。
咚！这是拳头重重砸在木桌上的声音，但很快就被耍酒疯的醉鬼给盖了过去。
“那我也直说了，珀伊特先生。”隆道尔看着对方那张司马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疑惑，心中突然有一种施虐性的**：本来他是打算让对方在被招安和死之间选一个的，不过现在倒省事了一些。“我原本非常欣赏您的能力，还想给您一道选择题，可惜您貌似更喜欢单选项。”
“.......你是说，打算让我死？”
把这当做是一种求饶前兆的商人冷笑了一下，朝身后八个保镖做了个“动手”的手势，另一只手已经激活了口袋里的传送卷轴：或许有人会追究一个商人的死，但谁都不会管老鼠。自己应当回去洗个热水澡，骑在婆娘身上发泄一些压力，然后——
“咕啊？！”
没有然后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要比那个手势早上一些，比那句疑问晚上一些，珀伊特就已经动手了。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匕首一上一下地先后捅入了隆道尔的左眼与心脏。
甚至还恶趣味地搅了几下。
图鲁姆克，柯文兰联邦的中心之城，自由之都。你可以在其中看见来自不同种族，不同地区的冒险者们在一起吹嘘着自己过往完成的委托，也可以见到人类与食人魔共同行走的奇景。法师，佣兵，异怪，这是吟游诗人的歌中所传颂的文化熔炉，是给予落魄者东山再起的机遇之地。
但这和下城区的老鼠可没半点关系，无论是四条腿的还是两条腿的都是如此。
珀伊特毫不费力地一手拖着一具尸体扔到了酒馆门口，他之所以选在这里见面就是因为这家的老板人非常好，只要自己负责收尸就不会主动把人给供出来，打斗中损坏的家具也用从那个委托人的口袋里找到的银币和铜板抵上去了。只需要一个晚上，流浪汉，野狗，孩子以及搜罗实验素材的法师就会把这九具尸体瓜分得连渣滓都剩不下来，倒也不用他再大费周章地去毁尸。
现在需要他去考虑的是另一个，比干掉委托人还要重要无数倍的纪元难题。
“.....我是怎么过来的？”
珀伊特自认为不是那种记性很差的人。
但也只是自认为，尤其是在夜晚已经到来的下城区。
哒，哒，啪嗒.....
与皮甲一样装有不妨碍行动的加轻装甲板的靴子踏过凹凸不平的泥地和臭水坑，任何一个在图鲁姆克的贫民窟里长大的人都明白夜晚不要轻易出门，除非你也是危险中的一员，而毫无疑问的，现在身上沾满了半干血迹的珀伊特属于后者。少年像只无头苍蝇般在毫无布局规划可言的棚屋之间转悠，看到的都是破窗子里头的微弱灯光：这是向窃贼发出的一种警示，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屋子里不一定有人。
“啊，在那。”
这种不成文的穷苦人之间的规定正是珀伊特去寻认属于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居所的依据：和自己搭伙过日子的那位喜爱黑暗，说是这会让她想起家乡的景色。于是在下城区中没有灯火的棚屋就有很大概率是珀伊特用以过夜的地方，那只可能是空屋或家。
在这无序的迷宫之中行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之后，珀伊特终于在视线的尽头看到了符合此类描述的屋子。他也没办法通过周遭的环境去判断：因为那种东西极其容易被其它的记忆扭曲成另一幅光景。待他走至门前，又在门框上熟练地把藏起来的陷阱拆掉之后方才发出一声感叹：“我记得它昨天还不是在这里的。”
吱呀——————
木门发出的惨叫并不能让在图鲁姆克阴暗面中赫赫有名的杀手皱一下眉头，但却可以让屋中的同居者得知某个既定事实的到来。
“回来了？”
漆黑的室内凭空冒出了一簇火，在其源头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在那句无需答案的疑问过后便用那双含着笑意的晶莹蓝眼看向晚归的珀伊特。披散到腰间的如瀑黑发并没有掩去那双并非人类具有的细长尖耳，以及额头中间由自肤下长出的藤蔓交织而成的头冠。
“回来了。”
珀伊特进屋后右脚跟后踢把木门关上，全然不顾这让门轴处发出了比刚刚还要凄惨尖利的声音。他凭着印象弯腰拉过火光之外的板凳坐在上头，又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块布来擦去匕首上的血迹。
“你猜得应该是对的，莎恩芮。那家伙没把这事告诉别人。”
被称作莎恩芮的精灵少女只是耸了耸肩，表明还不打算这么快就认同对自己的肯定：“他带了多少人？”
“记不太清......七个，还是八个？”
“嗯哼....那就应该是了。如果有后路，按隆道尔的作风不会带这么多人。”
“他很有名吗？”
“让我想想......应该不算？”莎恩芮在回话之时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此时正专注地试图捣烂研磨器里头的一坨藤蔓般的植物，在珀伊特进来以后那抹自左手指发出的火焰便被收了回去。“不论如何，今天你怎么样？”
“今天么......”少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窗外，入夜的下城区一片寂静。
“还是一样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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